这是个月光被完全遮挡住的多云夜晚。距太阳落山已经过去了相当长的时间,这座城镇里的居民早已就寝,唯有守夜人和巡逻的骑士手里举着的灯火,和远处的商船还忽明忽暗地亮着星星点点的微光,让这个城市不至于陷入死寂。
在这之外,山坡上稍微偏辟点的地方一栋独栋木房里还有明亮的灯光从窗缝透出。
屋内,一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金发男性和大概只有十来岁的茶发少年一边对话一边收拾着像是远行用的行李。而身后,一名少女坐在餐桌旁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们。
“小子,这次也交给你了啊。”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背。
“只要罗泽先生您记得说好的条件。报酬一个子都不能少。”
“喂喂,哪有小鬼这样跟监护人说话的。”
“那就请不要来拜托‘小鬼’这样危险的事情。再说了,罗泽先生您有尽到什么监护人的责任么?请别告诉我每周跑到我们家来大吃一顿这样的事情也算。”
“你们两个健康地成长我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操心的啦。而且小谢莉做饭的手艺真的很赞,吃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碰队里的饭菜了!”被称为罗泽的男人转身朝着桌旁的少女竖了个大拇指。
“您过奖了。”少女微微一笑。
“哪有。”
“涨报酬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请您多吃几顿。不过饭要不要多做一人份就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少年插嘴。
“哈哈哈,女人可是很可怕的,我下次来的时候带点特产好了。那么我们出发了,这次花的时间可能会有点久。”
“只要不让哥哥带着伤回来,我倒也习惯了。”
“啧啧,听到没有。”
“那就还请罗泽先生您不要拖后腿了。”
“哎哟哟小子口气还不小——”
确认完背后的行囊和腰间的长剑,两人继续一边拌嘴一边朝房外走去。随着关门声的响起,这间木屋又回归了寂静。明明还是深夜就有人带着事件过来干扰别人正常休眠这样的事情时常会发生。虽说颇有不满,但那也毕竟是现如今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于是如往常一样,将屋门上锁、熄掉客厅的灯举着蜡烛上楼回到房间,早已习惯独自在家的少女很快地又回到了梦乡。
这是数年前的事情。
那时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真实”还一无所知……
自那件事情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到守护石的祭坛前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也不是去祈求或者祷告,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在这里坐上整整一个下午。
天亮起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窗帘唰地一声被拉开,透过落地窗射进来的光线洒在依然熟睡中的少女身上。散落在枕头上的淡金色长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起……”
“菲……起来……”
即使听到有什么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她也只是翻了个身,没有理会。身上传来的摇动也权当作按摩在享受着。
现任翼长的女儿,白翼的二公主芙露蒂娅——通称菲露的少女此生到现在为止无论如何无法割舍的两个嗜好,一个是读书,另一个则是赖床。
“再不起来的话我去让凯西拉你起床了!”
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性的名词,少女在瞬间眉头一皱面部僵硬地坐起身来。
勉强将眼睛睁出一条缝便看到端坐在被子上面的白色双尾狐,刚才就是它趴在床上以打滚的方式在叫她起床。
“啊……是莱洛……”似乎不是所想到的对象,少女松了一口气。
“早上好啊,芙露蒂娅公主殿下。”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来不及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就转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无声进到房间里的女性端正地站在床边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着她。橙色头发扎成侧边马尾,身着深褐色长裙,正是她的专属侍女,凯西。被唤作公主的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过托福意识回来了一点。
“哟、早啊……凯西……那是什么别扭的称呼。”
侍女和白狐二者一言不发,四只眼睛一同紧盯着少女。她不由得怀疑起是不是自己闯了什么祸,但这个想法只一秒就打消了——至少这一点她还是有确定自己没做过的自信。但这样的话事情发展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房间里的气氛令人害怕,有如暴风到来前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少女将脑内的思考清空,转着淡蓝色的眼瞳来回看着两张脸。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事,但也许不让它来到会比较好,大概与其相比不露出任何表情反而更容易对付些。
“不陪你们玩了。”白狐先沉不住气,跳下床朝门口走去。
“你还要继续吗?”向另一方提问。
名为凯西的侍女摇摇头,说:“早餐已经准备完毕,请尽快换好衣服下来。有来自翼长的急召,需要在一个小时之内出发。”
“急召?”少女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迅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守护石被盗了。”
天界由无数个浮游岛构成。大大小小漂浮在空中的岛屿以未知的力量做着没有规律的随机运动。还好运动速度并不是太快,一般只要出发前调查好目的地,基本就能一口气到达。只是有时运气好的话目的岛屿就在旁边,有时会很远——比如整个天界的另一端。
也因此这里的居民全都是具有漂浮或飞行能力的种族。其中有如大妖精那样,进化出语言和社会的高等种群;也有元素精灵那样靠魔力维持的纯粹的能量体。而诸多种族中最具有地位的,就是菲露她们这样翅膀为羽翼形状的种族。
不过实际上,现如今剩下的有翼族也只剩下菲露的种族——因为背后通过魔力展开的翅膀颜色为白色而被称为“白翼族”。
“哈???”刚站起来准备穿衣服的菲露听到凯西的说明差点没吓得把自己绊倒在地。“这什么新式玩笑?”
“可惜这不是玩笑。”
“那可是守护石诶!怎么可能被人偷走!”
被称为“守护石”的是一种经过法术加持后可以展开一定范围防护结界的巨大水晶。不光可以抵御外敌,还能将范围内浮游岛的随机运动限制在结界内部,使其不会飘得太远。因此几乎每个种族都至少会在自己的领域内放置一颗。白翼的守护石通常都摆放在专门的祭坛内,外面施加着多重防护魔法和陷阱魔法来保证它的正常运作,还有专人轮班看守。何况石头本身也有好几米高,要偷也不是能轻松运走的。
“就算这边没有别人在也请您不要太大声了,毕竟是未公开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会发生那我也不知道,等您到了圣座应该就能听到说明了吧。好了快穿好衣服去吃早饭。”说着凯西强行抬起菲露的胳膊把裙子从头上套了下去。
因为时间不够几乎是被推出门的菲露直到被凯西拽上了坐骑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菲露对于魔法相关系统的运作不说了如指掌也有相当程度的涉猎,特别是守护石,可以说还与她有一些渊源。也因此对于这件事情更加难以接受,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诸如“如果不按顺序解除外面的魔法的话可是会发生大爆炸的但是这几天都很平和啊?”“而且解除点还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啊?”“就算成功侵入进去了,把那么大一个水晶运走的过程肯定会被目击到啊?”“不对在那之前结界部的人去干什么了怎么都没阻止?”“再说了偷那东西有什么用啊——”的话,不断地否定目前的状况。
“你……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啊!要是守护石真的不见了那事情可就糟糕了!而且施加外面的防护魔法的时候我也有参与啊!”作为相关人员,她的焦虑更加严重了。
凯西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揪住菲露的衣领防止她从飞马背上掉下去,然后就任她一脸痛苦地在那里扭来扭去不再理会。
看来失去守护石的影响还没有太厉害,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就看到了目的建筑的轮廓。凯西拍拍飞马的脖颈降低飞行高度准备落地。
独自占据一整块浮游岛的巨大建筑物,是白翼族领域的政治中心。与菲露作为居所的小岛相比,要显得更加宏伟和严肃。规规矩矩的设计与布局,计划得太过慎密。就连前方的花园,似乎也是为了”应该有一个”这样的理由而存在。但也不能就这样说它空有体积,刷成苍银色的墙面,突出角度恰到好处的柱子,名匠设计与制作的窗框和玻璃……换种说法的话,大概是”机质感”。
“不过、还好、及时赶到了。”一路狂飙的金发少女登上大殿的台阶大口喘着气,而身旁的凯西却完全看不出激烈运动过的样子。出于安全考虑,这座浮游岛上是禁止飞行的,所有的来者都必须徒步从入口处穿过花园迷宫再攀登门前的长阶才能到达圣座所在的建筑物。
“还差一点哦。前往到圣座这段距离还得一个人走了。”陪同的侍女转身走下台阶然后回过头去,看样子是要目送着她离开。“我在这里等你,菲露。”
“什么啊,现在才想起来么?”菲露挑起一边眉毛。实际上两人很久以前就达成了非必要情况下省去敬称的共识,只是偶尔凯西会拿这一点来酸她罢了。
调整好气息,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仿佛刚才的疾奔都是假象。然后她踏出步子,走进这栋建筑物中。
跨进大门之后面前正对着一条长廊,两边的墙上雕刻着古代神话的图案,地上铺着的暗金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尽头。
沿着地毯走到走廊的尽头,面前就是那扇银灰色的大门,门的另一端就是“圣座”,与其同名的白翼族最高决策机关所使用的会议场所。能在这里进行讨论的问题,那已经是第一优先级的重大事件了。
菲露朝前伸出左手。只需要将掌心轻轻贴在门上,结界便会自动感应魔力的波动。确认来人的身份后,银色的大门便自动打开。内部是非常宽广的圆形空间,穹顶的高度也可忽略不去在意,基本上从大殿外观看来的大部分体积都在这里了。与入口和走廊的苍金色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色。圣座从墙壁到地板以至桌椅,整个房间的构成材料都是由与大门同样的月光石。这是种抗魔力非常强的石头,以其为媒介也很容易展开强力的结界,正适合这种重要的场所。墙上看似装饰用的花纹也构成了某种魔法阵的形状,可以说是戒备万全。这里没有窗户,墙壁上也和长廊一样雕刻着许多古老传说里所记载的景象——在白翼还未被称作白翼的时候的事情。
房间正中央的圆形大会议桌上有着难得一见的阵势:组成“圣座”的成员全数到齐。其中菲露比较熟悉的有翼长莉瑟菲尔——也就是她的母亲、有着一人可身兼数职的资质的大祭司克莱尔,还有因为没给过自己父亲好脸色看所以她很讨厌的某个老头。
除了他们以外,其他部门里来了近卫团的年轻团长、结界仪式部代表和后勤部总管。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大概是留给自己的。
“迟了一分钟。”书记官看着她的脸说道。
“抱歉。不常来这里,很容易迷路。”菲露一边做着简短的回话一边坐到座位上。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圣座”。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次来到这里的原因也和守护石有关。从不涉政的她也只有在这样的案件上才能在圣座里有一席之地。
待菲露在座位上坐好之后,会议开始了。
从仪式部的代表所报告的内容来看,事情似乎是在前一天的夜里发生的。当时值班的部员因为缺乏警惕性而被轻松击晕在地,等他醒来之后,守护石的祭坛就只剩下底座了。
真是荒谬。菲露暗想。周围也有许多这才得知消息的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感叹和低微的交头接耳声。
“怎么会这样……”
“非常抱歉,由于我们的疏忽不仅让守护石被盗,还追丢了罪犯……”
“这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你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吗?!”圆桌的另一端,一名议事官发出严厉的吼声。
“是……最坏的情况是……这六年的工作付诸流水……”仪式部代表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吗?!你干这个多久了!什么叫‘这六年’?嗯?”另一名议事官一掌拍在桌面,直接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失言了!”
“我看这就应该拉回去再教育教育——”
眼瞅着就要大吵起来,有人连忙进行了阻止。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能说两句吗?”克莱尔不紧不慢的语调稍稍缓和了一下一触即发的气氛,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守护石的问题与其他的不一样,它的重要性,以及失去后会造成的影响我想在座各位都再清楚不过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早找到守护石的去向,并使其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这次的会议不也是为了商量对策才召开的么?首先应该解决的问题难道不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吗?”
“哼。”
“如克莱尔所说,找回守护石是目前的第一要务。至少在今天的会议上,还请各位专注于这一个问题。”翼长发话,并示意大祭司继续发言。
“如果推测的被盗时间时间准确的话,那还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我们还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找也总得有个方向吧。”
“那、那么……请允许我继续报告……”仪式部的代表轻咳一声。“事发之后我们以祭坛为中心进行了对守护石的魔力探测,极限距离半径500卡尔内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于是我们推测,守护石可能已经不在天界了——”
“不在天界?那还能在哪?”
“比如……地界?”
圆桌周围的众人又各自交谈起来。
“哈?”迟了半拍传出的惊讶声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对报告和席上的争吵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独自思考着使守护石“凭空消失”实现的可能性的菲露对这个词产生了触电般的反应,意识突然回到了会议桌上。
“地界?是那个地界吗?人类那个……”
“……没错,就是玛尔法迪斯大陆。”
“为何如此判断?”另一人提问。
“是排除法。”
(还没改完,放一半上来给自己看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