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经历人生中的唯一一场旅行,那么巡游号就是你最棒的选择。」
不记得这是某本旅游杂志的宣传标语,还是共乘时哪位游客的感叹,亦或根本就是航运公司的宣传语——红发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青色的眼眸中满是疲惫,他整理了下肩上的斜挎的旅行包,扶着半人高的大号行李箱,风尘仆仆地站在甲板上等待着舷梯。
虽不至于后悔,也说不上是多么舒适的旅途,想想最贴合那句宣传语的恐怕只有「唯一」了……确实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伴随着乘客们的祈祷和诅咒,「巡游号」顺利抵达了漫长航线的终点——西洲·贝尔纳堡。这里刚刚遭遇了一场小雨,视野之内尽是朦胧的云雾,沉入海平面的夕阳暮色将整个码头盖上一层浅色的薄纱。
直到双脚碰触到坚实的地面,红发的年轻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头望向这艘陪伴他「人生第一趟旅行」的巨轮。
不同于港口中其他停泊的船只,巡游号通体洁白的巨大船身毫发无损,静静地悬浮在金色的海面,如翼般的光带围绕着船身如水般缓缓流淌,橙色的落晖覆于其上,庄重宣告它已经达成了使命——这份气度,确实配的上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旅程。
旅客们几乎都在栈桥上站定不动或者找个地方休整一番,缓解着这趟震撼人心的旅行所带来的后遗症,夕照余晖下的柔和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抚慰着众人精疲力尽的身心。
年轻人扶着行李箱,在栈桥上慢悠悠地避开巡游号投射下的巨大阴影,固定好行李箱的滚轮后将它当作靠椅,他摘下眼镜擦拭着镜片上凝结的水雾,享受夕照带来的些微暖意。
休息了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终端机,亮起的投影荧幕显示一封已读的邮件,让他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再度阴沉起来。
「……请问……您是洛利安先生吧?」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青年抬起头,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位身着正式制服的金发男性,他拿出工作证自我介绍:「我是断代构造院负责对接的约瑟夫——洛利安先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洛利安调整了下呼吸后从容起身,拉了拉手套的袖口后向自称约瑟夫的男人伸出了手,虽然很想对初次见面的人报以笑容,终归只能挤出小声感叹。
现在还能规规整整直挺挺地站在码头已经是他身体素质优异的表现了。
「没关系,只是不太适应海上旅行……啊,抱歉,我是多莱赛尔德·洛利安。」
约瑟夫愣了一下后赶忙和洛利安握手,接着面露讶异仰头望向「巡游号」,最后将视线转向栈桥周围仿佛挺尸般一动不动的旅客们。
「这——难道航线遇上风暴了?」
「到底是风暴还是海浪……并不是太清楚……」
巡游号在航行途中遭遇到巨大的气象现象,但不知是船长的决定还是调度的指示,船只既没有返航也没有变更航线,而是直愣愣地冲进了风暴中。
白色巨船安然无恙的抵达贝尔纳堡,船上的其他家伙们就说不好了。
「巡游号又直接冲进去了吧,她一直喜欢这样彰显自己在『七船』里的与众不同……」
(嗯?这个说法……)
意识到约瑟夫话语中特别之处的同时,猛烈且悠远的汽笛声响彻整个港口。不仅码头上的旅客和工作人员被声波震得踉跄,头顶的气浪如波纹般扩散向远方,甚至冲破了贝尔纳堡上空的薄雾。
约瑟夫被声浪震得缩了缩肩膀,洛利安则循着声音眺望远处,被雾霭环绕的景色突然呈现在眼前,东低西高的阶梯状地势将贝尔纳堡各处染上截然不同的色彩,中部悬崖附近的深色建筑以及半山腰上的优雅白色研究区域被色彩丰富的植被分割开来,犹如分层明显的蛋糕。
这座西洲的边陲城镇这几年因为新的大型科研机构的建立似乎在朝着学问城镇的方向发展,其独有的景色也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
多莱赛尔德·洛利安则是求学者中的一员,「断代构造院」正是他今后任职的地方。
约瑟夫轻咳几声,将话题转了回来。
「咳、嗯,因为天气欠佳,构造院专门准备了接驳车,洛利安先生要去车上休息一下吗?晚些时候可以直接送你到本院的宿舍区。」
听到这话,洛利安略显安心地松了口气。
「多谢,不过我要先去临岸区……见一位朋友,可以明天再去办理到任和宿舍入驻手续吗?」
「当然,」约瑟夫笑了笑,「现在还在暮秋长假期间,构造院新实验栋也才刚刚启用,还需要很多准备工作呢。」
在婉拒约瑟夫将他的行李直接运回宿舍的提议后,对方亲切的指点了码头周围附属设施的位置,之后对照着手中的登记文件照顾其他构造院入职人员去了。
目送约瑟夫四处奔走的背影,洛利安凝视着终端投影屏幕上的已读信件。
这封在巡游号航行途中收到的信件非常简洁且便于理解——就结果而言,洛利安提前预租的独栋因为突发事件先行入住了一位房东的亲属。
他虽然委婉的提出意见,但房东表示那幢房子里空房间有的是(就房东发来的照片看来也确实如此),洗漱间和浴室也足够两个人使用,不会干扰到他的生活,而且对方只是停留数日就会离开。
数日的话就是不清楚要住多久吧……洛利安稍微有一些担心。
因为个人原因他没有选择宿舍而是在当地找了房子租住。贝尔纳堡是西洲边境的新兴学院型城镇,然而毕竟曾经常年封闭,本地人似乎有些排外,洛利安能找到合适的居所怕不是用光了他贫瘠人生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运气,为此他直接支付了2年的租金并且表示可以长租,这种时候退租的话……
再度鸣响的汽笛声打断了洛利安有些焦虑的思绪,巡游号周身环绕的光带开始变幻不同的颜色,明明只是一艘客轮,他却能从这片胡乱闪烁的光彩中感受到一种得意洋洋的意味来。
闯入风暴且可以毫发无损又准时的抵达目的地,的确是件可以炫耀的壮举……不过这光实在有些刺眼。胡乱频闪的光线仿佛现代舞池般刺痛双眼,洛利安甚至觉得眼前的光瀑正在冲刷他的大脑,将他的忧心和预想计划全都刷到金色的大海里了。
眼看着最后的暮光消失在远处的海平线,天空迅速转暗,片刻前温馨的气氛迅速消失无踪,洛利安系好松散的围巾,推着行李箱开始最后一段旅途。
至于托运的行李——就先安置在码头的仓库,如果和新来的租客交涉失败自己也不至于拖着大小行李露宿街头。
红发青年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灯光喃喃自语:「先买份见面礼吧……」
希望礼物配上自己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
临岸区花园街——只听名字就能想象出风景的街道——坐落在半山腰的位置,上行路线尽是些弯折坡道,让这趟曲折的旅程变得更加蜿蜒。
周围大部分都是砖石堆积起来的围墙和充满年代气息的复式独立民居,石板路的缝隙间生长着杂草,以及几乎可以遮盖住院子的树冠,夹杂其中的是虫鸣和夜行动物活动的声音。
顺着坡道延伸的小路甚至没有公共照明,称得上光源的只有民居的玄关灯,以及刚刚爬上悬崖的紫色月亮。
如同漫步在森林之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行李箱的滚轮压过石板路那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周围。
寒冷包裹着一切,呼吸间的白雾遮住了视线,洛利安拉紧了风衣好和围巾,仰望着清澈的月光。
此情此景让他回想起几年前独自前往露营地的迷路事故,陪伴自己的唯有清澈夜空以及明月,本应热闹的人声却离自己很远,他只得就地支起营地等待白天的到来。
在那里,洛利安见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色。
没错,就和眼前的风景一模一样……
——星空落在了地面。
「……咦?」他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不远处。
那片星光是如此静谧又耀眼。
《导航局档案馆收录条目》
西洲:曾经最后迎接夕阳的洲岛群——以此命名。
贝尔纳堡:西洲最大的城镇,面积也是西洲诸岛最大。
巡游号:七艘大型诸洲巡回客轮之一,母港在贝尔纳堡,可以在镜界和尘界之间相互移动,但是能在固定的航线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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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构造院:以「构造流」和「要素」进行分析研究的古老科研部门。
临岸区花园街: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旧城区·以大型独立院落构成了老旧街道,以能够看到完整的海景·海岸线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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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本地出身的公职人员,虽然年轻但喜欢梳着板正的发型。
多莱赛尔德·洛利安:中洲出身的青年,毕业后受到某人招揽来到构造院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