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的夜晚，紫色的月光静静撒向大地，朦胧的勾勒着眼前少女的轮廓。
她相当随意地坐在大块碎石铺成的围墙上，绑束着的蓝色长发垂在身前，发丝间闪烁着星星点点在夜幕下尤其显眼，身着看不出身体线条的宽大的短上衣，下装则是毫不符合寒冷季节的短裤与运动鞋——和穿着风衣的洛利安相比，颇为前卫的装扮和这条渗透着古旧风格街区格格不入。
然而——少女只是摆出落座的姿态漂浮在围墙上，宛若海中悠闲的水母般沐浴着月光，注意到洛利安的身影，她轻盈地起身，飘落在石板路上。
她大概比洛利安矮上半头，少女倾身上前，蓝色的眸子直视着他，视线中隐含的压力让青年莫名紧张起来。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明明只是短暂的片刻洛利安却觉得时间凝固了似的，片刻后少女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开口：「师傅说的长租人，是你？」
愣了几秒洛利安才拿出终端对照地址，反复核实少女身后的金属门牌与自己签订的长租协议。
「是的……」洛利安有些犹豫的询问道：「夏缪小姐，我想确定一下，房东……是否是赛勒菲尼·莱茵？」
被叫作夏缪的蓝发少女点了点头，转身推开了有些破损的铁艺院门，而后朝他招了招手。
这是在表示「欢迎」吧？大概……
洛利安拖着行李箱一步步地跟在夏缪身后，这才有机会分出精力观察四周。
天边的月光足够照亮眼前这片宽敞的院落，碎石围墙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内部则是面积夸张的院子，其中布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随着夜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副长期无人打理的模样。
而眼前这幢黑漆漆的复式阁楼别墅看上去也不容乐观……至少门前灯还是亮着的。
夏缪引导洛利安走进房门的时候，突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侧头注视着洛利安的青色瞳孔一本正经的问道：「这种时候好像应该说点什么？」
说些什么呢……既然是房东的亲属……首先确认的是租金和租期？洛利安顺着她的话发散思路，夏缪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喔，对，洛利安，『欢迎你来贝尔纳堡，一路辛苦』——我也刚到没多久。」
「——夏缪小姐也是……好久不见。」青年以温和的语气回应。
「大概八个盈月期，也不算很久。」少女颇为认真地反驳着。
＊
就像沉睡在森林深处的废墟。
洛利安自从踏进屋内就萌生出一股错觉，宛如跌落进时间的深井中，在里面长久的浸泡着。走进玄关的行为更像是向井水中投入一枚石子，每一步都会溅起犹如涟漪般的尘土。
目光所及的室内只有数件孤零零的家具以及最简单的照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左手边的楼梯延伸向二楼，客厅则连接着一条昏暗的走廊，复式结构让客厅显得异常宽敞。
然而就像长租协议上描述的，这幢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屋只保有基础的电力供给和用水，偌大的空间除了堆积着一些灰尘并没有其他破损的迹象已经是负责人管理有方了。
洛利安把行李箱搁在玄关，跟着夏缪穿过客厅来到餐厅，光源就来自餐厅屋顶的橙色灯泡。
「随便坐吧。」夏缪指了指餐厅中间唯一的方桌以及桌旁的圆凳。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屋里除了这儿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了……眼前的桌椅皆为实木，上面布满了历史的痕迹。洛利安小心翼翼地落座，生怕看上去破旧不堪圆凳就此四分五裂——特别是他刚刚坐上去脚下就发出剧烈的「吱呀」声。
红发青年犹疑着起身，尽量不让自己去担心这把惨兮兮的凳子，视线的余光突然瞥见被他固定在行李箱拉杆旁的纸袋，而腹部隐约呈现的不适感也在提醒着他。
他走向玄关又折返回来，将纸袋放置在餐桌上，拿出了仍然冒着热气的锡纸盒。
纸袋和包装盒都以华丽的艺术字体标绘着「贝尔纳堡·新鲜柠檬」的字样。
夏缪看了看桌上热腾腾的柠檬派，将视线转到洛利安的身上。
「这个是……」洛利安这才意识到还需要对少女进一步的解释，他稍微整理下思路说明道：「因为要和夏缪小姐成为邻居了，这是份——见面礼。」
他小心翼翼掀开上层的盖子，丰沛的柠檬香气缓缓升腾飘荡在餐厅中。
「柠檬派……？」
「是的，选育的柠檬是贝尔纳堡的特有种，所以味道和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
换言之就是原产地的明星产品。
夏缪用他递过来的塑料餐叉戳了戳热腾腾的酥皮：「原来如此，你不吃吗？」
「这是送给夏缪小姐的礼物。」洛利安微笑着说。
夏缪歪着头在考虑些什么，少女平淡的面庞很难看出情绪变化。
「这么说的话我也得准备，」她起身将没打开的另一盒推到洛利安面前，「那——这个就送给你了。」
洛利安有些意外地看着夏缪递过来的柠檬派，蓦然有种毛绒绒的小生物从手边轻轻拂过的错觉，当他想要探寻这份骚动来源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却只有蒙尘的餐厅，未及光照的厨房，漆黑一片的窗外，以及在颇为昏暗的空间内闪烁着的微光。
——赶紧做点什么！平日的从容完全消失殆尽般，青年催促着自己。
他僵硬地转动着思维，向夏缪道了谢。
「嗯。你的『颜色』舒缓了一点。」夏缪用微妙的话语评价道。
＊
虽说收下了「礼物」，洛利安确实没有什么胃口，这间没有热源的空荡荡房间也愈发冰冷，他手捧着锡纸盒拿来取暖，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夏缪闲聊着。
介绍完自己的情况，洛利安想起来那封直接发到终端的联络信。
「莱茵女士的来信里说会打扰数日……也就是夏缪小姐会在贝尔纳堡停留一段时间吗？」
「本来是师傅的工作，」难得看她摆出嫌弃的表情，「不知道要呆上多久。」
「这样啊……『信使』呢？」
「穿过『边境』的话在哪里都可以。」
话题搁置后，房间内再度变得沉静下来，洛利安看着她切下柠檬派小口品尝着，虽说看不出她是否满意……至少不讨厌吧。
意识到青年的目光，夏缪侧头凝视着他——洛利安发现夏缪在看东西的时候总是笔直地注视着对方，虽然给人以耿直的印象，但以洛利安的浅薄理解，她只是随心所欲，不会遮掩自己的行动罢了。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
似乎要印证他的想法，夏缪突然问道：「你还好吗？要是依照『尘界』的规矩，不和陌生人同处一室的话，我去外面也没关系？」
她指了指院子。
「咦？不是那样……」
洛利安腾地起身，焦急地解释因为两人的房间还没安排好，而且和夏缪聊天忘了时间而已。
「不会不方便吗？」
「当然。」
既然有两层楼，就各选一层好了——少女迅速决定，红发青年则松了口气，当即附和起来。
＊
也许是诸多事宜尘埃落定，疲惫感这才如海浪般猛烈地吞噬着他的精神，目送夏缪在二楼选了一个房间后，洛利安在一层随便找了个屋子休息。
他这会儿才冷静下来，刚刚的那份手足无措仿佛别人的经历。
「我是期待修学旅行的中学生吗……」洛利安泄气般感叹着，只希望自己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没给夏缪留下什么恶劣的印象。
心中的亢奋渐渐平息当下，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这间空荡又漆黑的卧室……他还是低估了管理员那句「最低限度」的程度。
倦意自骨髓中散开，不管怎样房间内好歹还有一张铺着床垫的完整床铺可以用来休息，至于今后要怎么办……那就是明天再考虑的事了。
将行李箱拖放到床头，坐在床边慢吞吞地翻动背包，若不是还要整理一下床铺，他确信自己现在躺下就能直接昏睡过去。
现在只能庆幸自己把平日露营的工具都塞到随身行李而不是托运箱里。
「睡袋在……」
正在他将窗外的微弱月光借来照明的时候，某种沉闷又断断续续的鸣响短暂地响起。
那声音微弱，几乎难以传达到洛利安的耳中，红发青年铺好睡袋才从衣物摩擦所发出的杂音里听到这异样的响动。
他四下翻找片刻，发现那是被他塞在风衣口袋里的终端所发出的通话响应声。
《导航局档案馆收录条目》
边境：并非实体界限，一般泛指两个位面明显交错的空间夹缝。
尘界：绝大多数人类所生存的位面。
镜界：非人种族所生活的位面，与尘界是一体两面的关系。
信使：能够自由穿梭于各位面（并在导航局进行登记注册）的极少部分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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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派：以本地特有种制作的甜品，目前作为拓展贝尔纳堡知名度的明星产品在各地进行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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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缪·莱茵：在两个位面都颇有人气的信使，以特立独行著称。